做一个有尊严的律师

　　几天前，我和助手一起去江苏某地检察院控申部门反映问题。接待大厅的小姑娘说控申负责人出去了，给我打电话问问。电话接通，控申负责人说：情况已经向检察长汇报，正在等待领导批示。我说：我要求见你们检察长。

　　原以为控申负责人会以各种理由拒绝，之前我在某个检察院提出同样要求，接待人员发出杠铃一般的嘲笑声。而这次我得到的答复是：检察长正在开会，我请示一下，等会儿给你回电话。

　　几分钟后，电话来了：检察长开完会后就过来，请你在接待室稍微等一下。没多久，检察长急匆匆地过来，一个劲地向我们表示歉意，说是让我们久等了。我们坦诚地进行了交流，结束的时候，检察长提醒我们今晚有暴雪，赶紧离开，免得滞留在本地，影响其他工作。此前我们在法院办事，一位法官也给了我们同样的建议。我们当即决定调整工作计划，迅速撤离。

　　走在大街上，虽然寒风凛冽，我们却感到了一阵温暖。无论是法官还是检察长，都向我们传递着善意。这样子做律师，心情也是蛮舒畅的。

　　助手说：因为你是北京来的大律师呀，我们小律师哪有这样的待遇，我给承办案件的检察官打了好几次电话，他都不愿意露个面接待我一下。

　　我说：我算个屁的大律师呀。打铁还要自身硬，你自己不硬，怎么得到他人的尊重呢?

　　我有一次在北京某法院开庭。法官对我非常严厉，连续向我提出几个刁钻的问题，我不慌不忙地接住，一一化解。庭审中，我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法官的态度渐渐发生变化，对我的语气越来越温和，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几个月后，我去找另一位法官阅卷，这位法官从走廊里看到我，过来和我打招呼，还特地为我泡了一杯茶端过来。

　　我们都希望成为一个有尊严、受重视的人。然而作为律师，尤其是刚入行的时候，却经常遭受屈辱、不被重视。即使是混迹江湖多年的老律师，饭局上、歌厅里与公检法打成一片、称兄道弟，法庭上仍然会遭到奚落和调戏，令人面红耳赤，苦不堪言。

　　点头哈腰换不来司法人员的尊重，横眉怒目也不能使他们惧怕。赢得他人尊重，排在第一位的是律师的专业能力。

　　有位熟悉的法官对我说：“我希望从律师那里学一些东西，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可惜的是，太多律师是不务正业的草包。我也想尊重他们呀，但他们配吗?”

　　在有些司法人员看来，草包律师不配得到尊重。你再有钱，也与我无关。你就算给我金山银山，我尊重的是钱，而不是你这个人。

　　有些年轻律师刚刚起步，业务水平不高，但同样能得到公检法的尊重，靠的是尽职尽责的敬业精神。

　　我刚入行的时候，由于经常做无罪辩护，令老家的公检法大伤脑筋，哭笑不得，偶尔也会刁难我一下作为报复。然而，当这些公检法家里的亲戚遇到了法律上的麻烦，他们却都来找我。

　　我问他们：“比我经验丰富的律师那么多，对你们交待的事肯定分文不收，为什么要找我?”他们的回答是：“因为你很负责，肯钻研案子。经验丰富的律师有很多，做事负责的律师并不多啊!”

　　一位年轻律师承接了一个刑事案件，当事人关押在外省看守所。五个来月的时间里，他到看守所会见了二十多次当事人。这个案件的收费不高，会见一次往返有一千多公里。虽然这位律师入行时间不长，业务水平还有很大提高空间，他对当事人的这种负责态度，令我肃然起敬。

　　年轻律师赢得司法人员尊重的第三个途径是，扩大自己的事业版图。

　　我刚刚做律师的时候曾经非常苦恼，陪师父和公检法吃饭喝酒唱歌，本地的饭馆和歌厅都吃腻了。我和外地一位律师朋友说到此事，问他有没有这样的烦恼，他的回答是：“我为什么要陪他们吃饭?我几年也不会在同一个法官手里办案，甚至不会在同一个法院开庭，又不要看他们的脸色。”

　　一些司法人员之所以在律师面前趾高气扬，就是因为吃定了律师不敢反抗。我欺负你一下，你要是敢反抗，下次有你好受的。正是由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公检法掌握了律师的业务命运，成为了这些律师实际的上司，所以才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如果律师的事业版图不限于某个小地方，即使不做某个地方的业务，收入也不会受到影响，腰杆自然就会硬很多，敢于和司法人员较真，也能得到更多尊重。我一直号召年轻律师走出来，仗剑天涯，到更大更广阔的舞台上去施展才华。如果将自己的业务锁死在一亩三分地上，显然是很难获得尊重的。

　　这篇文章，献给饱受煎熬和屈辱的年轻律师朋友。

　　2018年1月29日 于河南新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