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可能中胜诉，赢在智慧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当事人已经平安飞回广州了吧，或许正在睡梦中缓解旅途劳顿。案件审结，再次打开卷宗，从头一页页翻看材料，不时为自己的艰辛努力和精心准备而感动。虽然很多词句精美、情感充沛的语言并没有在法庭展示，那种丝丝相扣、事实与法律交织的逻辑美也没有机会在庭审中呈现出来，但这庭前准备永远是一个律师职业中不可或缺的工作，并不多余。掩卷遐思，回顾这场不可能中的胜诉，感慨良多，颇为艰辛，总结起来赢在智慧。

　　两个月前的一天，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起初没有看到有关证据，只简单了解案情，律师的本能感知到可诉，但胜诉几率渺茫。面对这类案件，打心眼里讲是不愿意接的，费时、耗精力，会挤占很多办理其他案件的时间，而且诉讼结果很难让当事人满意。后来通过微信断断续续的联系，偶尔开完庭、处理完其他事情回复当事人的留言，更多的是提示诉讼风险。有一天，当事人决定委托代理起诉了，看了当事人的信息，是一个名叫斐某某的女孩，刚满22周岁，三年前经营玉雕件时被户籍地四川在内蒙做石材生意的人拿走了两件玉雕件，被告只给她留下了一纸证明，从证据内容上看被告当时就有据为己有的目的，欺骗迹象明显，明明是收到玉雕件而不打收到条，却写了个证明条，证明该玉雕件在某石业有限公司摆放，而被告既不是该公司法定代表人又没带有公章，按理说这样的条当事人是不应该接受的。也难怪，斐某某当时还不满20岁。此外，还有一份电话录音，啰里啰嗦，没有太多有价值的信息，从电话录音中发现被告有意绕开实质话题，明显感觉到被告是在依仗天南海北、相隔万里，当事人维权困难，赖着不给。实在的讲，仅凭这两份证据证明案件事实很难做到事实清楚，胜诉的可能性很小，这是本案的难点之一。

　　更要紧的是，当事人只知道被告在内蒙的某个城市，但不知道被告的具体住址，如果起诉就需要公告送达，而公告送达法院管辖权又存在障碍，内蒙并不是被告的户籍地，无法实现公告送达。如果去户籍地四川起诉，而被告本人实际在内蒙，即便胜诉也将陷入执行难的困局，另外，诉讼成本非常高，几乎没有诉讼价值，如何启动诉讼程序这是本案的另一个难点。当事人讲，如果法律都不能给我要回来的话，我就认了。小小年纪，对法律如此笃信与虔诚，着实让人钦敬。英国法学家丁尼生有句广为传诵的名言，“与其责骂罪恶，不如伸张正义”。作为律师，一定让法律不令你失望。

　　如何突破案件?人算不如天算，被告从前故意留下内容含混不清的字据，但正是这含混不清，让律师找到了起诉的依据。既然证据中提到某石业有限公司实际占有标的物，就可以把该公司牵扯进来，这样就可以解决管辖障碍，部分管辖全案管辖，为日后自然人被告不出现进而公告送达埋下伏笔。同时，律师还在公开网站查到自然人被告系该公司高管，法人涉案被诉，面临承担责任，必然会揪出自然人，迫使自然人现身，只要自然人能到庭，诉讼就取得了阶段性成果，这正是本案处理的最大亮点。

　　诉讼程序启动的难题破解了，进入到案件代理的核心，如何能胜诉。民事证据标准高度概然性，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如何说服法官是关键。网页信息如何能成为呈堂证供，需要通过合法方式转化，当然申请证据保全公证是不错的选择，无奈有的公证机关谨小慎微，面对亲眼所见都不予办理。事实上，达到公证要求的证据，远远超出了法庭认定的标准。申请公证未果，只有回到诉讼本身，律师调查、申请法院调查无疑都需要投入诉讼成本，异地委托，缺乏信任基础，委托人与受托人之间需要建立良好的信任关系，律师深深懂得只有当事人的深信不疑，才能办出高质量的案件。因此，律师小心的呵护这份来之不易的信任，不计成本，默默工作，往返于律所法院之间，能律师调取的证据决不申请法院调查。为了不让当事人白跑，拨打法院公开电话沟通、敲定开庭时间，不是无人接听就是主审法官在开庭，于是一次又一次的耐心拨打，直到接通确定。当事人能够不远万里亲自到庭更是明智的选择，当事人能克服困难亲自到庭，根据一般人的观念，必然展示给法官的是一份执着，用行动向被告声明不放弃的决心。

　　一切如约而至，开庭一小时前被告来了，开庭了被告却不见了，看来之前和法庭沟通起作用了，法庭在文书送达上没有程序瑕疵，法官决定准备缺席审理，这恐怕是出庭律师求之不得的。但律师的良知告诉自己，本案不同，争取调解，拿回原物，对当事人来讲才是利益最大化，否则将面临缠讼或执行难的困境，讼途漫漫，成本继续增加。还是建议法官尽量催促被告到庭，被告总算犹犹豫豫的到庭了。终于如愿以偿，达成调解协议，当庭履行。

　　平生听玉不识玉，有幸一睹玉雕原物，晶莹剔透，碧绿如翠，圆润如脂，不得不赞叹大自然的造物神功。庭审结束，原物交付，律师、法官都完成了使命，但见当事人小小的年纪，远在万里之外的异域他乡，举目无亲，面对成熟善变的被告，大家一直坚守着护送离开，我自己也深深被内蒙人的那种豪爽、热情、淳朴、善良感动着，骄傲着。

　　案子结束了，法律的公平、正义再一次得到彰显，回顾起来，不可能中的胜诉，赢在了智慧，包括法官也没理解打酒的不向提瓶的要钱，与某石业有限公司有什么关系?其实，法人是否承担责任不重要，关键是解决管辖权，挖出被告才是真正目的。尽心办案，自然是职业操守，但年轻人的维权意识也着实值得鼓励，所以用事实告诉她，她的想法是正确的:如果法律都讨不回来的公道，就没有公道可言了。

　　(?2017年7月1早案件实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