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传唤能否认定为自首？

刑法第67条第一款规定，犯罪以后自动投案，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的，是自首。对于自首的犯罪分子，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其中，犯罪较轻的，可以免除处罚。从这一条文中，我们可知要成立自首的两个条件必须同时具备，即自动投案，如实供述。刑法条文规定固然简单，但司法实践中对于自动投案却是争议不断，对于自首中的“自动投案”的定义，国家先后出台有《关于处理自首和立功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法释1998，8号，自1998年5月9日起施行）、《关于处理自首和立功若干具体问题的意见》（法发2010 60号）对于自动投案的定义和情形作出界定。

其中，在法释1998 8号中规定，自动投案，是指犯罪事实或者犯罪嫌疑人未被司法机关发觉，或者被发觉，但犯罪嫌疑人尚未受到讯问、未被采取强制措施时，主动、直接向公安机关、人民检察院或者人民法院投案。

同时，（法发2010 60号）中关于“自动投案”的具体认定，该解释规定七种应当视为自动投案的情形，体现了犯罪嫌疑人的投案的主动性和自愿性。以下几种情形应当视为自动投案：（1）犯罪后主动报案，虽未表明自己是作案人，但没有逃离现场，在司法机关询问时交代自己罪行的；（2）明知他人报案而在现场等待，抓捕时无拒捕行为，供认犯罪事实的；（3）在司法机关未确定犯罪嫌疑人时，尚未在一般性排查询问时主动交代自己罪行的；（4）因特定违法行为被采取劳动教养、行政拘留、司法拘留、强制隔离戒毒等行政、司法强制措施期间，主动向执行机关交代尚未被掌握的犯罪行为的；（5）其他符合立法本意，应当视为自动投案的情形。

笔者在最近办理的两起刑事案件中，对于同样经过电话传唤到案的，有一起被认定为自首，而另外一起案件经过沟通后，办案机关、司法机关还是坚持己见，没有认定为自首。

在司法实务中，犯罪后逃跑，在被通缉、追捕的过程中，主动到公安机关投案的，都能被认定为自首，反观笔者办理的案件，经过传唤后，犯罪嫌疑人主动到公安机关投案，却被告知不符合自首中“自动投案”的大门，不认定其为自首，这样的做法令人费解。

司法解释、刑事审判参考中对于口头传唤或者电话传唤能否认定为自首，都提供了明确的价值导向，但是不同地区的司法机关实践中认定该情形是否应当构成自首，标准不一，存在着截然不同的观点：

第一种观点，公安机关经过电话或者口头传唤，犯罪嫌疑人主动到案后应当认定为自首，因为符合自首的立法背景；

第二种观点，经过电话或者口头传唤不符合自首中自愿性、主动性，犯罪嫌疑人到案后，虽主动供述，但不应认定为自首。

由此引发笔者思考，对于是被公安机关电话传唤到案，并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的，应否成立自首？

笔者更赞同与第一种观点，理由如下：

（一）从整体立法背景来看，电话或者口头传唤到案符合自首的初衷

1. 自首制度建立的初衷是国家与犯罪人之间的互惠交易，是国家在法理原则上的一种制度，其根源是为了鼓励犯罪嫌疑人改过自新，让犯罪嫌疑人尽快主动到案，节约司法资源，提高司法效率，当然也符合刑法的基本原则，惩罚犯罪、保护人权。

2. 相比于公安机关费时费力抓捕，自首制度更能提高办案效率，避免不必要的资源浪费，给国家和办案机关造成影响。同时，犯罪嫌疑人经传唤到案后，如实供述也能从量刑幅度上给予自己最大的优惠。

（二）从法律角度来看，传唤到案应当成立自首

根据《关于处理自首和立功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法释1998，8号，自1998年5月9日起施行）（以下简称“解释”）第一条规定。

1. 传唤不同于强制措施。电话或者口头传唤并不等同于拘传，拘传是强制犯罪嫌疑人依法到案接受讯问的一种强制措施，通常适用于经合法传唤，无正当理由拒不到案的犯罪嫌疑人，由此可见法律并未将传唤包括在强制措施之内，电话传唤的嫌疑人并未被采取强制措施，仍有可能成立自首。

2. 经传唤而归案的犯罪嫌疑人具有主动性、自愿性。犯罪嫌疑人在经过公安机关传唤后，仍旧有很大的选择空间，可以逃但其不逃跑，甭管基于何种原因投案，均是自己主观选择的结果，能逃而不逃，主动将自己置身于司法机关的控制之下，与《解释》规定的“自动投案”精神相吻合。

（三）从情理角度来看，传唤到案成立自首

依据《解释》第一条第一款之规定，犯罪后逃跑，在被通缉、追捕过程中，主动投案的仍可以认定为自动投案。依据情理可知，犯罪嫌疑人经电话传唤后自行主动到案，并且如实供述的，其主观恶性、人身危险性等均比逃跑后再投案危险性低很多，更应认定为自首。但是，在实务中，司法人员针对此种情形固守办案经验否认成立自首，该办案思路违背常理，有倡导罪犯先逃跑再投案的不良示范之嫌，于情于理均难做出合理解释。

（四）从法理而言，传唤到案也符合自首的规定

依据《解释》中“非基于嫌疑人主动，经亲友规劝、陪同投案的；公安机关通知犯罪嫌疑人的亲友，或者亲友主动报案后，将犯罪嫌疑人送去投案的”。亦可不考虑嫌疑人投案的主动性、自愿性，将其视为自动投案成立自首。那么根据“举重以轻”的法律原则，针对仅因电话传唤便直接主动前往公安机关归案的嫌疑人，既有主动的投案行为又有主动的投案意识更应认定为自首，但在实务中司法机关却不认定该情形成立自首，此举明显违背法理。

综上，笔者认为，从整体大环境而言，电话传唤符合立法本意，符合人文精神，应当认定为自首。

附参考案例：

【最高法参考案例第354号：王春明盗窃案】

裁判要点：犯罪嫌疑人被公安机关口头或者电话传唤后直接到案，并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的，应当认定为自首。

【最高法参考案例第476号：赵春昌故意杀人案】

裁判要点：经查实已准备去投案的情形视为自动投案。

【最高法参考案例第701号：周元军故意杀人案】

裁判要点：即使犯罪嫌疑人已被采取了刑诉法规定的“强制措施”，其人身仍有可能并未被司法机关实际控制，如在犯罪嫌疑人被取保候审后脱逃，或者羁押期间脱逃。在这些情况下，司法机关对犯罪嫌疑人并未形成事实上的控制，犯罪嫌疑人对其行为和活动仍能作自由决定，只要其实施了投案行为，就应认定为其实是在尚未被实施“强制措施”前的自动投案。